读经典——从《黑鹰坠落》看美军战术医疗急救
1993年10月3日,美军在索马里首都摩加迪沙执行的代号为“哥特蛇”的抓捕当地军阀艾迪德手下的行动,军事爱好者中堪称是家喻户晓并且津津乐道的经典行动之一。以这次行动为原型
1993年10月3日,美军在索马里首都摩加迪沙执行的代号为“哥特蛇”的抓捕当地军阀艾迪德手下的行动,军事爱好者中堪称是家喻户晓并且津津乐道的经典行动之一。以这次行动为原型的纪实小说、电影到各种游戏,也长期受到广大军师爱好者的青睐。至于《黑鹰坠落》Black Hawk Down这部电影,笔者前后看过不下十几次。
当然,最初只是“看热闹”、享受火爆战斗场面带来的感官刺激。之后,笔者又阅读了由马克·博登撰写的同名纪实小说。应该说,相比与电影,小说提供了更加细致的人物刻画描写与背景及细节说明。通过阅读小说,再与电影中的相关情节对照起来,整个故事的流程以及每个人物的表现和经历也就更加清晰起来。
截至目前,网络及平面媒体上关于《黑鹰坠落》和“哥特蛇”的各种类型介绍及评论文章已经有很多了。笔者不想在此继续赘述重复性的内容,而是打算从战术急救这个断面作为切入点,分析一下美军此次行动中的经验和教训。
经典剧照,“游骑兵”第四小队队长埃文斯曼与医务兵查看布莱克伯恩的伤势
笔者在学习了以TCCC/TECC为主的战术急救医疗体系之后,再次观看《黑鹰坠落》这部电影时,感觉不再是单纯地“看热闹”,而是能看出一点“门道”了,也就是美军行动当中有关战术急救部分的内容。
笔者注意到,将理论联系实际来看,行动中的某些部分完全符合TCCC的相关理论,对任务流程以及减少伤亡起到了积极正面的推动作用;而另一部分现场决策则直接导致了伤亡人数的增加。接下来,笔者就与大家一起来分享和探讨相关内容。
“避免产生更多伤员”
根据笔者之前学习到的内容,TCCC的总体目标分为3个层次,包括:
(1)救治伤员;
(2)避免产生更多伤员;
(3)完成任务。
地面车队在城区内不断遭到索马里武装的攻击,车上死伤者枕籍
反观美军在行动中的表现,在“超级61”坠毁之前,行动总体还算进行得基本顺利。然而当坠机发生之后,行动开始出现偏差。
已经装载了俘虏的地面车队被派去前往坠机地点接伤员,结果在市区狭窄的道路中穿行时不断受到攻击。再加上指挥和情报经过多层传递产生的延迟,车队始终无法抵达坠机地点,而是一直在建筑物之间打转。索马里武装可以依托建筑物的掩护对美军实施攻击,而美军车辆缺乏必要的防护,人员无处可躲,美军特种部队单兵素质高的优势完全被抵消了。
这显然违背了上述第二条“避免产生更多伤员”的大原则,也让在坠机地点进行防御和等待救援的美军在随时可能被歼灭的风险中等待了更长的时间。
行动中美军医务人员的表现
在行动中,每一支进入摩加迪沙行动区域的美军部队都分别配备了医务人员,包括机降至“奥利匹克”饭店四周负责警戒的“游骑兵”小队、负责接回俘虏及行动人员的地面车队。同时,在任务区上空盘旋的“超级68”号“黑鹰”直升机上,还搭载了一支由两名空军伞降救援队员以及7名“游骑兵”和5名“三角洲”队员组成的战斗搜救(Combat Search and Rescue)小组。
应该说,不论是在地面车队中,还是在守卫两处坠机地点的战斗中,这些来自不同军种、不同部队的美军医务人员冒着敌方火力抢救伤员,为延缓伤员死亡、为后续救治创造条件而不懈努力。经过他们的救治,很多轻伤员一直在坚持作战,直到随车队撤回基地。他们的表现,无论是在现实行动中,还是在电影中,都是少有的亮点。
“游骑兵”第四小队通讯员伽兰汀中弹,左手大拇指被齐根打断,经过医务兵包扎之后轻伤不下火线,一直坚持到行动结束
例如,“游骑兵”第四小队的电台通讯兵伽兰汀,左手中弹,大拇指被齐根打断,仅靠一块皮勉强连在手上。经过医务兵包扎之后伽兰汀轻伤不下火线,一直坚持到行动结束。
法雷斯蹲在飞机残骸的前端,起身探视机舱内的情况,突然他感到自己的左腿紧绷了一下,紧接着便是一股钻心的痛。就像一根烧得炙热通红的拨火棍捅进了小腿。
马布里用剪刀割开法雷斯的裤子,清楚地看到子弹射进小腿肚,又从正面穿出造成的惨状,万幸的是没有伤到骨头。肌肉组织从伤口向外翻着,伤得不轻。不过和刚刚中弹时那种刺骨的疼痛相比,法雷斯此刻几乎已经感觉不到什么了。恐惧和肾上腺素麻醉了他的知觉。马布里把肌肉组织重新塞回到伤口里,垫上纱布,用手压迫着给他包扎止血。
“超级68”号黑鹰直升机搭载的战斗搜救小组成员通过绳索垂降至“超级61”坠机地点
当第一架“黑鹰”直升机“超级61”坠毁后仅8分钟,搭载着战斗搜救小组的“超级68”号“黑鹰”直升机就已经飞到了坠机地点,并且冒着索马里当地武装轻武器的攻击实施了机降。
包括空军伞降救援队员在内的15名战斗搜救小组成员通过绳索垂降至地面,“游骑兵”和 “三角洲”队员迅速配合从地面赶来的“游骑兵”小队占领坠机地点附近的建筑物作为据点建立防线,掩护空军伞降救援队员翻入“超级61”的内部进行救援。
随后又有一些人被送到在坠机地点一旁建立的员收容点,包括在坠机中受伤的“三角洲”特种部队成员和另一名直升机舱门机枪手。战斗搜救小组成员也同样对这些伤员进行了救治。
战斗搜救小组中的空军伞降救援队成员蒂姆·威尔金森与同伴翻进“超级61”的机舱内搜寻并就地救治伤员
正在“黑鹰”残骸里照看伤员的空军伞降救援队员蒂姆·威尔金森接到了电台呼叫,在街对面建筑里驻守的“游骑兵”有人负伤,急需一名军医。
威尔金森割开罗德里格斯的军服,检查伤口。一颗子弹撕开他的屁股,穿过盆骨,然后在从大腿的根部射出来。威尔金森在洞开创口处塞进了一些无菌纱布辅料,然后在上面轻轻的缠上绷带。绷带在鲜血的浸泡下膨胀起来。他又拿出血压计套在了罗德里格斯的腿上,然后充气对伤员的大腿施加以更大的压力。血终于止住了。
战斗搜救小组成员对“超级61”的机舱进行了破拆,以取出阵亡飞行员的遗体
由于要面对激烈的交火,很多美军士兵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变得异常紧张和兴奋,以至于自己已经负伤却浑然不觉,多亏有医疗人员细心观察和及时处置。例如那个一直坐办公室、喜欢煮现磨咖啡的“游骑兵”斯特宾斯,他顶替行动之前手肘受伤的赛兹莫尔参加了行动。
在守卫“超级61”坠机地点期间,战斗搜救小组的空军伞降救援队员威尔金森小心地帮助斯特宾斯躺在沙发上,然后拿出一把医疗剪刀,开始剪他左脚上的靴子。
“嘿,不,那是我的靴子”他抱怨到,“你到底要作什么?”
威尔金森小心地褪下他的靴子,又慢慢地脱下他的袜子。斯特宾斯这才吓了一跳,他看见自己的脚上插着一块金属片。这时他才开始意识的自己被打中了。他曾经注意到自己的裤腿变黑了,然而现在他才看清楚,那条腿的皮肤上插着一排黑色的碎片。斯特宾斯并不觉得痛,只是有点发麻。爆炸的火焰已经灼伤了他的伤口。
“你不能再动了,”威尔金森说,“听着,你现在只是麻了,但是很快这股麻劲就会过去,我只能给以点止痛药。” 威尔金森给了斯特宾斯一个药片和一杯水,随后又递给他一支步枪,“你可以坐着守着这个窗户”,他对斯特宾斯说。
不可或缺的自卫还击
超级61”坠毁之后,机上幸存的“三角洲”部队队员詹姆斯·麦克马洪上士独自依托直升机阻击敌人,直到一架第160特种航空团的AH-6“小鸟”直升机冒险降落并将他接走
在火线救治阶段,TCCC强调要通过己方火力反击或压制敌方。伤员如果仍然意识清醒并能够作战,也要积极进行自卫。
这一点在两次坠机之后都有所体现——“超级61”坠毁之后,机上幸存的“三角洲”部队队员詹姆斯·麦克马洪上士独自依托直升机阻击敌人,直到第160特种航空团的飞行员基斯·琼斯和卡尔·马耶尔驾驶AH-6“小鸟”直升机冒险降落在坠机旁并将他接走,同时埃文斯曼指挥的“游骑兵”第四小队赶到坠机地点建立防线。
而当“超级64”坠毁之后,飞行员麦克·杜兰同样拿起随身携带的MP5K冲锋枪进行反击,并且等来了自愿赶到坠机地点的“三角洲”部队狙击手蓝迪·舒加特和加里·戈登将其拉出机舱并安顿好。
同时,在饱受索马里武装攻击的美军地面车队中,每一次有人受伤时,那些“三角洲”特种部队的老兵们就会下车冲到街上构筑起临时防线,勇敢地开火还击、掩护伤员。而“三角洲”部队的医务兵唐·哈廷森(Don Hutchinson)每次都会冲过去对伤员实施治疗,并与同伴一起将伤员转移到车辆上继续前进。
车队中的部分轻伤员也在坚持作战,例如“海豹”特种部队的士官霍华德·瓦斯丁(Howard Wasdin)双腿中弹,他坐在“悍马”车的前排副驾驶位置,将两条伤腿从前车窗伸出放在引擎盖上(将创伤处抬高以减缓出血),继续持枪射击。
转运伤员刻不容缓
战术急救中的现场处置并不能完全治愈伤员,而仅仅是在一定范围内延缓伤员的生命、防止伤势迅速恶化,为后续的深入救治创造有利条件、争取到宝贵的时间。这一点显然是毋庸置疑的。经过初步处置的伤员,必须尽快转运至后方野战医院接受外科手术或其他治疗。而在“哥特蛇”行动中,正好有非常典型的2名伤员因为能否及时转运而结局迥异。
首先要提到的就是在行动中出现的第一名伤员——从直升机上坠落的布莱克伯恩。
行动中的第一名伤员,“游骑兵”队员布莱克伯恩在从“黑鹰”直升机上索降时意外坠落
托德·布莱克伯恩在沿绳索下降至地面时没抓住绳子,从大约20米的高度(七十英尺)直接坠落到地面上。“游骑兵”部队第四小队的临时小队长埃文斯曼和的医务兵马克·古德赶来紧急施救。
只见莱克伯恩一只眼睁着一只眼闭着,七窍流血,已经丧失了意志。两名“三角洲”特种部队的医务兵库尔特·施密德上士和巴特·布洛克听到无线电呼叫后,也立即沿哈瓦迪大道赶来支援。他们二人的战地经验更丰富些,迅速协助古德进行救护。施密德给布莱克伯恩插了根喉部通气管以帮助其呼吸;布洛克则给布莱克伯恩推上了静脉注射针,连上了输液袋。
“游骑兵”队员将布莱克伯恩放在折叠担架上准备将他转运至车队
由于布莱克伯恩从高处坠落,医务兵给他佩戴了护颈托以避免在转运过程中发生二次伤害
他们展开一副折叠担架,将布莱克伯恩抬到上面,五名队员抬着出发了(电影中将布莱克伯恩抬上担架的动作存在问题——对于这名已经已经明确知晓是从高空坠落的伤员,医务兵先给布莱克伯恩的颈部围上了护颈托以避免在转运过程中产生二次伤害,这是正确的处置方法。而几名“游骑兵”队员将布莱克伯恩抬上担架时,大概是迫于敌方火力的直接威胁必须尽快撤离开阔的街道中心位置,他们没有采用多人向前伸直手臂托住伤员并同步抬放的方法,而是直接抓住伤员的作战服、抱着伤员的腿弯将他拎起来。这个动作势必会导致伤员脊椎受力,很有可能造成进一步的脊椎损伤)。
乔伊斯和麦克拉夫林走在前面,施密德和布洛克抬着后面,古德在担架旁举着输液袋,他们将布莱克伯恩直接抬到了地面车队的一辆“悍马”车上。
由于当时行动刚刚开始不久,进展比较顺利,并且美军尚未出现大规模伤亡,因此指挥人员能够从地面车队中分出3辆“悍马”,组成一支微型后送车队将布莱克伯恩直接转运回基地进行救治。虽然车上的人员也有伤亡,不过得益于及时的后送和救治,布莱克伯恩得以幸存。然而,另一名伤员就没有这样幸运了。
埃文斯曼的部下、“游骑兵”第四小队的成员杰米·史密斯在交火中中弹,子弹穿过他的大腿,向上直插进了骨盆。骨盆内的枪伤历来都是最严重的一种战斗创伤。人体的腹主动脉在下腹部分叉成一左一右两支髂总动脉,髂动脉从骨盆出来后再次分叉,向下走行移入股外动脉和股深动脉,成为向下肢输送血液的主要通道。很显然,子弹穿透了一支股动脉血管。
在“超级61”坠机地点旁的建筑内,由于负伤的“游骑兵”队员杰米·史密斯无法得到及时转运,医务兵施密特只能和战友一起尽量想办法实施抢救
医务兵施密德很清楚,要是无法止住血,史密斯就会有生命危险。因此他先是对史密斯的腹部进行直接压迫,也就是在动脉分叉的骨盆正上方施以压力,并且在史密斯的胳膊上插入静脉输液针头,挂上了两瓶液体,慢慢地挤压着塑料包装袋,推动里面的替代液进入史密斯体内。
随后,医务兵施密德建议小队指挥官埃文斯曼立即与上级联络,让指挥部尽快派出车队或直升机将史密斯后送回基地。然而,彼时双方激战正酣,美军地面车队深陷市区之中自身难保,直升机也因担心被击落而无法降落接走伤员。史密斯的生命正在迅速流失,而他却被困在当地哪儿也去不了。
医务兵发现,目前只能尽其所能实施救治,唯一能止住血的办法就是找到破裂的股动脉,将它用止血钳夹住。
“这会非常疼,”施密德带着歉意告诉史密斯,“可我必须这样做才能救你。”
“给我点吗啡止疼吧!”史密斯要求道,他仍然十分紧张和清醒。
“不行。”施密德告诉他,他已经失血过多,现在血压不稳,而且很低。吗啡将会进一步降低心率,并且抑制呼吸。在目前这样的状况下,吗啡会要了他的命。
在摩加迪沙城外的美军基地内,就有配备手术室和外科医生的野战医院,可惜很多美军伤员都没有能够等到上手术台就阵亡了
医务兵把伤口扯开,将双手伸了进去,不去管史密斯痛苦的吼叫,不断寻找着那根断裂的动脉。他的双手穿过破裂的大腿上部,伸进了史密斯的骨盆,拨开层层皮肤、脂肪、肌肉、还有血管后,又探过了一摊摊鲜红的血。还是没有找到。
动脉断裂的上端明显已经缩进了史密斯的腹部。医务兵暂时停了下来,史密斯此时完全失去了知觉。现在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切开腹部找到断裂的动脉,再将它钳住了。而那样做将意味着更剧烈的疼痛和更大量的失血。每次他的手一伸进伤口,史密斯就会损失更多的血。
施密德给这个年轻的“游骑兵”输入了六升替代液,身上带的全都用光了,还尝试了各种其他办法。最终史密斯因无法得到及时的救治而失血过多,逐渐休克并阵死亡。
当年参加过行动的“三角洲”特种部队成员诺姆·胡登Norm Hooten目睹了很多战友饱受伤痛的折磨,多年之后通过学习成为了一名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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